生生不息

生生不息

短文
末世逃亡倒计时

核污水排放后,我被一条怪鱼啃碎了骨头。

重生后,竟发现自己的双眼能检测核污染等级。

于是我开始断水土安危,定人命去留。

筛选土壤,重建家园,救民众于深渊。

人人都说,重生小渔女就是天降紫微星。

1

我被一条长着四条腿的大鱼咬死了。

或者,称它为「海怪」都不为过。

作为一个渔女,我自小在海边长大,见惯了各种鱼虾贝蟹。

但像这种满口尖牙、眼球凸出,还长着四条腿和长长尾鳍的【鱼】,我是第一次见到。

不过这没什么奇怪的,自从某国向海域排放了核污水,全球的沿海地区,都变成了人间炼狱。

各种诡异可怖的扭曲变异鱼类从海底爬出,所到之处,尸体横陈,寸草不生。

而此刻,我的灵魂飘在半空,看着自己的尸体被那怪鱼撕碎,连骨头都不剩地嚼烂吞了下去。

它咀嚼的动静让人不寒而栗。

从前我养的兔子吃胡萝卜时,就是这样的声音。

不过那兔子,早就在核污水排放的第二天,就口吐鲜血死在草丛里了。

就像现在的我一样。

这是人类的浩劫,没有人能幸免于难。

我绝望地感受着灵魂的分散,用最后一丝神识,闭上了眼睛。

但我没想到,我居然重生了。

那种被撕裂的痛感似乎还没有完全消失。

昏昏沉沉中,我躺在床上睁开眼睛。

大概是什么后遗症吧,眼前的一切事物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绿色边框。

后来我才知道,那边框的颜色代表着核辐射的程度。

我揉了揉眼睛,瞥到手机上的时间,一下子清醒过来。

距离某国排放核污水,还有七天。

2

上一世的八月二十四日,某国宣布将核污水排放进海域。

当天下午,我家附近的海滩上,涌上了成片的海豚和鲸鱼。

他们都搁浅了。

海边生活的小孩子们兴奋不已,奔走相告,纷纷跑来观看这难得一见的「盛景」。

而当时的我看着这一切,心里却隐约升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。

这些海洋生物对水质的要求极高,也分外敏感。

它们大量地搁浅在海滩上,像是在逃避海洋里的什么。

傍晚,渔民们纷纷收网回家,收获颇丰。

但他们的神色,却不似平日喜悦,反而一个个眉头紧锁,心事重重。

因为他们发现,今天打上来的鱼,都无精打采,像是生了什么病。

第二天一早,我去了自家的浅海养殖区,竟然看到了一只鲎。

要知道,鲎一向栖息在 20 到 60 米水深的砂质底浅海区,喜欢潜砂穴居,绝不可能出现在浅海养殖区。

我心里咯噔一下,顿觉不妙。

到了第三天,已经可以确定,的确是由于某国排放核污水,导致我国沿海水资源受到了严重污染。

我家的狗误喝了海水,不到半个小时,就开始浑身抽搐,口吐白沫。

我赶紧带它去了宠物医院,可还没等进门,宠物医生便一脸无奈地摆了摆手。

「回去吧,没法子了。」

「今天已经有二十几例了。」

医生神情悲怆,他迅速收拾着行李,挂出「今日打烊」的牌子后,离开了医院。

我抱着奄奄一息的小狗回家,路过海滩却闻到一股难以言说的臭味。

闷热的天气中,这种臭味几乎让我窒息。

而更恐怖的是,我甚至隐约听见了一些爆炸的声音。

这是……巨人观现象吗?

海滩上全都是海洋生物的庞大尸体,远远看去,那一片几乎已经被污绿色的腐败气体笼罩住了。

我强忍着剧烈的恶心,冲回家中。

刚进门,就看到爸妈正唉声叹气,双眼微红。

原来,我家浅海养殖区的那些鱼类,短短几天,已经全部死亡。

3

没有人能说清,这到底是因为海边搁浅的那些尸体散发出了超级细菌,还是某国的核污水已经以如此匪夷所思的速度蔓延过来了。

但总之,海边住不得了。

不到一周的时间,沿海城市的鸡鸭禽兽,几乎全军覆没。

而与沿海城市相邻的地域,家禽畜类也已死伤过半。

与此同时,这种恐慌和危机已经波及到人类。

闻所未闻的怪异病症层出不穷,各种各样的身体问题此起彼伏。

地下水被污染了。

人类仿佛被一双无形的鬼手扼住了咽喉,随时都面临死亡。

我跟爸妈连夜收拾行李,回到了村子里的老家。

可进村后,我们傻眼了。

乡邻们已经搬走了大半,甚至年逾八十的老人,也颤巍巍地收拾起背囊,准备逃命。

一问之下,我们才知道,这里不仅家禽牲畜都已死光,就连庄稼、果蔬也都开始枯萎,甚至树上结的果子,还没等成熟,就已经烂透掉下来了。

大家都在往内陆地区涌去。

可核污染从水源渗透,无处不在,即便是内陆地区,也很难幸免,不过是时间问题。

对此,国家束手无策。

海滩上堆积成山的海洋生物尸体散发着恶臭,越来越多。

人民大众的吃食越来越稀少,奇特怪异的病症却越来越多。

人们都在疯抢水和食物,一瓶农夫山泉炒到了几百块。

镇上超市里被抢购一空,除了海鲜类,所有能吃的东西,都被哄抢一空。

还有人因为争抢饮用水和食物而大打出手。

这世道,乱了。

4

即便如此,我跟爸妈还是在村子里留了下来。

因为我们已经无处可去。

以往每日出海捕食新鲜鱼虾,所以根本没有囤积食物的习惯。

这次匆忙搬进村子,也只带了些鱼干虾米之类的食物。

不到一周,我们就撑不下去,只得到浅海处捡拾一些尚有气息的鱼类回来裹腹。

但这样的日子也并没有维持多久。

我被一只长着四条腿的诡异鱼怪撕成了碎片,啃得干干净净。

但是我没想到,我居然重生回来了。

此刻正值暑期,海滩上熙熙攘攘,热闹非凡。

没有人知道,这里在七天后,将成为人间炼狱。

回忆起前世惨烈的种种,我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。

可最终,还是垂头丧气地回去了。

连国家都束手无策,我一个人微言轻的小小渔女,又能做些什么呢?

这是人类的灾难,即便重生,我也没有丝毫把握能活到危机解除的那天。

不过是竭尽所能,苟延残喘而已。

我迅速回家,告诉爸妈我是重生回来的,末世将在七天后到来,让他们尽快将浅海养殖区的鱼类处理掉,然后尽可能地囤积食物,搬离沿海。

妈妈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,过来摸我的额头,要带我去看心理医生。

我焦躁得很,不知该怎么解释。倒是爸爸掐灭了指尖的烟蒂,神色严肃地给我看他的手机屏幕。

「妮子,你是说这事儿吗?」

我一看,手机周身笼着一层绿色边框,屏幕上正是有关某国宣布排放核污水时间的通告。

在海边生活了大半辈子的爸爸,最是知道水质对于海洋生物和渔民来说有多重要。

他也时常关注国际新闻,前世就曾对排污的事忧心忡忡,但并没有想到会有那般惨烈的后果。

「爸爸,我知道这很荒唐,但这都是真的。」

「核污水一旦排放,所有的海洋生物都活不成,地下水也会被污染,我们不是被饿死就是渴死,或者吃了被辐射的食物病死。」

「爸爸,我是被怪鱼活生生啃碎的。」

大概是我严肃的语气让爸爸不得不正视,也或许是爸爸也已经敏锐地感知到即将到来的危机。

总之,虽然妈妈仍旧不解,但还是听从了我跟爸爸的意见,以最快的速度将浅海养殖区的鱼虾蟹贝低价抛售。

然后购置了大量的压缩干粮,罐头食品,各类药物,以及各种日常生活用品,剩下的就是大量的纯净水。

家里那辆用来往返其他城市送海鲜的小货车,此刻装满了这些生活必需品。

我们准备离开这里,回到老家的村子里。

虽然仍在沿海地带,但起码不是出门几步就踩到海水。

那种遍地鱼尸的恐怖景象,我再也不想看到了。

临行前,我们最后一次站在海滩,望着这片从小看到大的海域,心中滋味万千。

而更让我讶异的是,自从重生醒来后,我看东西就自带一层绿色边框,但此刻,我望着海域深处,却隐约发觉有橙黄色正在涌动着。

我潜入海水中往前游去,才勉强看清那些橙黄,都是海中鱼类周身的边框。

一开始,我以为是青光眼或是绿脓杆菌感染使然,看过医生却都说一切正常。

而我也并没有什么不适,便以为是重生的后遗症。

可现在……好像没有这么简单。

同一种鱼类,为什么有的是绿色,有的是黄色?

我没有更多的时间去认证这些。

距离核污水排放还有两天了,我们总算做足准备,驱车离开。

5

前几天,爸爸给所有亲友都去了电话,委婉劝他们暂离海边。

可惜,收效甚微。

而我也在社交平台的评论区里发布了一些「预言」。

「我是重生的,请大家备足纯净水和食物。24 号以后远离海边,别吃海鲜!」

此言一出,成百上千条回复差点把我的手机给震卡了。

有人说我危言耸听,有人则表示瑟瑟发抖。

还有人扒出我渔女的身份,一口咬定我是为了引流卖海鲜。

我没有解释,也无从解释。

大难在即,能救一个算一个吧。

回到村里正值半夜,我们迅速打扫了一番,将物资和纯净水都存放到地窖中。

在我的执意要求下,爸爸卸完物资,又把货车开出村外。

破败的院墙和生锈的门锁依旧保持原样。

没人知道村尾这所年久失修的院落,是我们一家三口唯一的避难所。

上一世,我已经看清在生死面前人性的恐怖与贪婪。

这个时候,无度的善良,只能害死自己。

院中荒草丛生,今夏雨水丰沛,两颗桃树倒是结得满满当当,一个个笼着淡绿色的光。

一想到不久后,被污染的海水蒸腾成云雨,会将所有的植物荼毒殆尽,我就觉得痛心不已。

我以为,这一世我将狗一起带走,总能让它活得久一些。

但没想到,已经远离海水的它,还是在核污水被排放的第三天,死了。

它小小的尸身倒在桃树下,依然是口吐白沫。

跟前世不同的是,它周身被淡黄边框笼住,嘴上还沾染了些橙黄色的鱼肉。

我这才发现,院子里零星散落着一些鱼块,都有着橙黄色的边框。

我正犹疑着,爸爸走出来一看,不由皱眉。

「怎么回事?这鱼有毒?」

说着,他叹息一声,弯腰伸手准备去抱小狗。

刹那间,我脑中警铃大作,好像猜出了什么。

「爸!别碰!」

「可能是核污染!」

6

爸爸的手顿住,惊疑地望着我。

我并没什么把握,甚至没有任何依据。

之所以有这样的猜测,完全是因为爸爸那句「有毒」。

毕竟,上一世我的狗就死于被核污染的海水。

而眼下唯一的「毒」,只可能是核污染。

或许,我眼中绿色的边框,代表着未被污染的事物,而橙黄色则表示已被污染?

这听起来很荒唐,但我连重生都经历了,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?

只不过……核污水排放仅三天而已,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蔓延到村子来了?

我跟爸爸正面面相觑,村子里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。

阵阵狗吠夹杂着模糊不清的对骂声,连成一片。

渐渐地,那声音越来越近。

「烂了心肠的狗东西,你是没钱给爹娘上坟了?」

「你到底在海鲜里下了什么毒!」

「我奶奶已经吐血昏迷了!」

三两个悲怆激愤的男声叫嚷着,隐约还有撕扯挣扎的声音。

我悄悄攀上院墙,借着茂密的枝叶遮挡,小心翼翼探头去看。

几个年龄不等的男人狠命撕扯住一个中年人,满目凶光。

不远处的村道上停着一辆小货车,上面写着「天天海鲜」。

地上散落着不少鱼虾,一条条死气沉沉,闪着橙黄色的光色,间或蹦一两下。

不止是那鱼,就连那辆小货车,还有那个中年人,浑身上下都被橙黄色的边框笼住。

群殴之下,那人抱头下蹲,几乎崩溃。

「我不知道……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。」

「海边已经全是鱼尸了,我这些鱼是辛辛苦苦养殖了好几年的。」

「我就想在跑路之前低价处理掉而已……」

「我没下毒,真的没有……」

我默默回到院子里,心中五味杂陈。

而爸爸听到这些,也同样面露不忍。

同为渔民,其实我们非常理解他的无奈和绝望。

然而……我一把扯住耐不下性子、正欲出去调停的爸爸。

「爸,那车海鲜都是橙黄色的光。」

「核污染已经被这人提前带进村里了。」

「我们不能再跟村里人接触了。」

这时,妈妈从屋里快步走出来,神情焦躁。

「外面那不是你二表舅的声音吗?」

「快,快跟他说,让他躲躲。」

「他是个有孝心的,小时候还跟我一起上过学的……」

我知道妈妈一向善良念旧,可现在,早已经过了警醒别人的时候。

「妈,别去了。」

「我不知道哪个是你说的二表舅,但那几个人,身体都已经变成黄色的了。」

如果颜色真的代表核污染的程度,那么他们,应该都快要死了。

我没再说下去,因为妈妈已经紧紧攥住了我的手腕。

7

当晚,为了搞清状况,我在爸爸的陪同下悄悄走出院门。

夜幕深沉,目光所及之处,皆是星星点点的绿色和黄色。

越是接近村头处,黄色越发密集。

「那就是你二表舅家。」爸爸远远指着一处明亮的屋舍说道。

时值凌晨,万籁俱寂,这个时候还灯火通明,莫非……

果然,距离百步之遥时,我们听见了屋里的哭声。

那位昏迷的奶奶,已经去世了。

没过多久,门开了。

他们居然连夜将老人的尸身抬了出来,停放到义庄。

我看不清尸身的模样,只看到一层浓郁的橙红色笼罩其周。

这是我目前看到的颜色最深的边框。

在这夜色中,这颜色格外醒目,叫人心慌。

为了验证猜想,我顺手提了一笼尚有绿光的白兔回家。

分别给它们喂了带有不同颜色光圈的食物。

果然,吃绿光食物的兔子安然无恙,吃黄光食物的兔子一息尚存,而吃下更深一些的橙光食物的兔子,在第二天一早就口吐鲜血,一命呜呼。

看到结果,我跟爸妈都是一凛,然后默契地将死去的兔子处理掉。

很快,村里哀嚎四起。

先前低价购买海鲜的人家,都先后遭逢不测。

不过现在他们知道,并不是海鲜变质的问题,而是核污染已经渗透过来了。

新闻联播每天都在报道着实时状况,跟前世一样,短短一周,沿海城市已经沦陷,海滩上尽是海洋生物的遗尸,在高温下散发着恶臭。

食物哄抢,水源稀缺,人人惶恐不安,朝不保夕。

被怪异鱼类撕咬而死的,被核污染食物辐射致死的,还有患上疑难杂症不治身亡的,以及活活饿死渴死的……

时近七月半,老人都说,地狱门开,阎王要收人了。

中华大地从未经历如此劫难,举国惶恐,上下哀鸿。

对此,爸妈感慨不已,总算是彻底相信了我重生的事实。

「妮子……你说你上一世是被怪鱼给……」

「这次咱不怕,咱们一家三口在一起,肯定能挺过去。」

「地窖里那些东西,够我们活了。」

「你还有个辨别污染程度的特异功能,就算东西吃光还能再找。」

「国家一定会来救咱们的。」

我心事重重,强作出笑意点点头。

是的,国家一定会来救我们的。

可这次,是国之劫难,是全人类的劫难。

我看着周围黄黄绿绿的边框,深知自己不能再这么躲下去了。

国家需要我这双眼,同胞们都需要我这双眼。

这晚爸妈睡后,我留下了一封信,就趁着夜色离开了村子。

这场浩劫不知何日结束,但愿地窖里的物资能让爸妈撑到那一天。

而我,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。

月色沉寂,秋蝉时鸣,我背着一些食物和水往村外走去,准备把自己上交给警察局。

心情复杂的我并没有察觉,身后的院门不知何时已开了一条缝隙。

爸爸那双满是担忧的眼睛正久久盯着我的背影,长叹了一声。

8

虽然早就知道,但当我走出偏僻村落,再次看到外面的情景时,内心还是震动不已。

从前车水马龙的街道如今清冷又凌乱。

行人稀少,多得是杂物和垃圾,还有各种闪着黄光的变质食物,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。

几家超市的大门都被撞碎,里面一片狼藉,货架空空如也。

路过海鲜市场的时候,那种冲天的污绿色雾气弥漫着,里面腐鱼烂虾堆叠成山。

到处都是橙黄色的光圈,甚至隐约可见人类的尸体夹杂其中,无人收殓。

水资源倒是不缺的,只是,随意拧开一个水龙头,里面流出的水都笼着暗红的光圈,在我看来仿佛血液一般,触目惊心。

地下水已经被全面污染,一场雨过后,城镇里所有的花草树木也像是被瞬间抽空灵气一样,迅速衰败下去。

我到警察局的时候,已经是泪流满面。

听我讲明来意,负责接待的警官表情很复杂。

我也知道我的话很难令人信服,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没把我当成精神病控制起来,已经很仁慈了。

我焦灼不已,急着想要自证,一双眼睛四处打量,径直冲门外放着的一堆水果走去。

刚才在外面排队时,我看到一个青年人提着这堆水果,生拉硬拽着一位农民打扮的大叔,告他售卖毒水果,他媳妇儿吃完就死了。

那堆水果黄黄绿绿,我挑了个笼着绿光的就往嘴里送。

几个警察吓得一拥而上想要拦我,但我早已经啃了一大口。

「没事,这苹果是好的。」我一边嚼,一边又挑出一个闪着红色光圈的,「这个才是被严重污染的,估计一口就死了。」

我几口啃下半个苹果,依旧安然无恙。

警察们半信半疑,又将那红光苹果喂鸟。

果然,那鸟不出两分钟,就一头栽倒,呜呼哀哉。

半个小时后,我备案完毕,迅速被警车送往相关部门。

路上,研究所的一众医学博士就已经得到消息,一下车,就带我去做了全面体检,着重检测了双眼和大脑。

然后又将各种带有核辐射的样本给我过目。

我虽然不能准确地说出数值,但绿色、黄色、橙色和红色四种光圈色彩,分别代表着未污染、轻度污染、中度污染和重度污染。

经过无数次测试,专家们终于不可置信地确定,我的确拥有这种难以用科学解释的特异功能。

原本,进行核污染检测是一件各方面成本都很高的工作。

想要针对沿海地区的土地、水源排查,找出尚能耕种、使用的区域,是一个相当大的工程。

但现在,一切都变得轻松了很多。

给爸妈打电话报平安后,我就跟专业人员一起,换上了防辐射服,开始在沿海地带的每一块土地和水域进行排查。

9

再次回到海滩,我才发觉原本清澈莹蓝的海域,如今几乎已经成了黑色。

沙滩上堆积如山的尸体腐烂膨胀,苍蝇蛆虫遍布,满是血污。

放眼望去,已经被一片红光笼罩。

我脚下的沙滩湿软不堪,污绿色的黏液混着沙子,还有几条蠕动着的蛆虫,已经爬到了我的脚面上。

我连连后退,脚后跟却又撞上了什么,差点绊倒。

回头一看,是一条巨大的鱼尸。

皮肉腐烂,骨刺横出,尖长的利齿锋芒毕露。

我往下扫了一眼,惊得叫了起来。

这是一条四脚鱼!

前世,我就是死在这种鱼口中!

虽然有防护服隔离气味,但这种景象,还是让我不禁惊惧反胃。

「走吧,这里已经全部被严重污染了。」

我强忍着恶心挤出这句话,迅速逃离了海滩。

沿海地带已经没有任何生机。

一连几天排查下来,我们完全放弃了海边,将目光投放在近处山村,寻找适宜开荒耕种的土地,以及尚能处理饮用的水源和食物,做好重建的打算。

先前疫情期间搭建起的方舱医院,如今再度投入使用,改成了临时避难所,供逃离海边无家可归的人们暂时容身。

为了不造成混乱,前来避难的老百姓也要经过体检,确保自身没有传染病。

最重要的是,被严重辐射污染的人,也不能进。

于是我成了最后一道「人工安检」。

坐在椅子上,我不断审视着前进的队伍。

经过这段时间的实验,我们已经得出结论,不论是人还是食物,轻度污染是可以存活或食用的。

但中度污染就可能会随时危及生命,而遭受了重度污染的人,通常会在 24 小时之内死去。

为了保障大多数人的安全,我只能严格按照标准,将橙红色光圈的人们拒之门外。

「你凭什么不让我们进!」

「你说我重度就重度了?检测仪器呢?老子好得很!」

「求求你让我进去,我的孩子在里面……」

「他才十个月大啊,他不能没有妈妈……」

愤怒的质问和撕心裂肺的哭求不断在耳边响着,时常还有情绪激动的人试图冲上来打我。

要不是身边站着两位持枪的军人,我只怕真要被那些崩溃的人一拥而上打死了。

为了避免舆论压力,同时也为了保障我的人身安全,我有特异功能的事被隐瞒下来。

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。

10

当初我发布的那条「预言」现如今热度依旧很高,早就有人扒出我渔女的身份,只不过人人只顾保命,无人深究。

现在我时常出现在大众面前,最重要的是,几乎每次出现,身边都围绕着几位德高望重的专家。

要知道,那都是在百度百科上履历丰富的科学家。

而我,只是一个二十出头、平平无奇的小姑娘,却能一句话断水土安危,定人命去留。

这样一来,想不引人注意都难。

尽管已经十分谨慎,但仍有工作人员将我工作时的照片泄露了出去。

我的个人信息很快被扒出来,连同当初的预言和这段时间的工作也都被串联起来各种猜测。

在诸多对国情的担忧和探讨中,我不合时宜的上了热搜。

而标题更是令人瞠目结舌。

#重生小渔女疑为天降紫微星#

铺天盖地的评论让微博瘫痪了。

再度恢复运行后,所有关于我的信息已经清空。

政府部门也特意派来特警保护我的安全。

还有更多的地域等着我去勘察,国内沿海环境日益恶劣,浅海区几乎已经被海洋生物的尸体覆盖,海水发黑,各种传染病也肆虐起来。

我马不停蹄地穿梭在几个沿海城市之间,寻找适宜重建、能够居住的地方。

好在我国幅员辽阔,在相对偏僻人少的地带,还有着大片土地,尚能开发耕种,附近的水井虽然也有被轻微污染的痕迹,但也能经过净化将就着用,起码能保证生命安全。

国家公职人员在第一时间投入到长期的重建工作中,内陆地区也先后有志愿者们前仆后继。

这次是国难,水资源更是循环往复的。

谁也不能保证内陆地区始终粮满水丰,因而大部分城市都不敢像以往地震、洪水时那样,毫无顾忌地捐献食品物资,只能派出大量人力,加入重建工作。

开荒、耕地、播种。

毫无经验的志愿者们在农民老伯的指导下,选择了最适合这个季节种植的蔬菜。

所经之处,所有的果蔬作物,凡是能食用的全部标记,由专门的负责人看守、收获、制成食品,分发到各个避难所。

半个月后,第一批不幸遭遇严重核污染而去世的人们,尸身已经被妥善处理完毕。

而重度污染和诱发了疑难杂症的病人们,将各大医院塞得满满当当,有人勉强续命,有人则痛苦自杀。

好在有我来划分污染禁区,寻找安全场域,食物和水也经过排查和控制,沿海地带的民众都转移到了暂时安全的地方,总算是基本控制住因污染辐射而的死亡人数。

而海边堆积成山的那些鱼类尸体,也被分批处理销毁,从源头上减少恶性传染病的传播。

同时,关于净化水源的策略也早就提上日程,相关部门几乎不眠不休地钻研着,从保障现有饮用水资源着手,逐渐上升到净化轻污染水源。

至于已经变成黑色的广袤海域,除了尽可能地拦截保护淡水,目前来看,并没有任何办法净化核污水。

海滩上的尸身清理了一批又一批,人类尚不能保全,何况海洋生物?

社会秩序逐渐有序起来,各地的志愿者们依旧留在这里,帮助沿海渔民重建家园。

这段时间心力交瘁,我一下瘦了十斤,黑眼圈都出来了。

但新开垦的土地上已经冒出了菜芽,临时避难所里也不再哀嚎一片,海边地带虽被封禁,但渔民们也有了安身之处,不至于无家可归。

我也终于可以暂时歇一口气。

接连用眼过度,导致我双眼发炎,眼球上布满了红血丝,又干又痒。

但我不敢轻易用药。

虽然这样想有点好笑,但这双眼的特异功能来得蹊跷,且不可多求,万一用药后能力消失了可怎么办。

于是我只能强忍不适,一有时间就闭目养神,最多热敷一下。

撑了这么多天,总算能放半天假,好好睡一觉了。

但没等我睡熟,就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惊醒。

「想要保住你老爹的命,就拿一百万人民币来换。」

11

昏昏沉沉的我头脑尚不清晰,一时还以为是在做梦。

但是下一秒,一个虚弱但熟悉的声音传来。

「妮子……这是个疯子,别管他,报警……」

是爸爸的声音。

可他的话还没说完,就闷哼一声,没了声息。

「你敢报警,我就把他杀了!」

我此时已彻底清醒过来,爸爸被人绑架了。

「别装哑巴!我知道你就是网上那个紫微星!」

「这次国家肯定给了你不少奖金吧!」

「哼,就看你舍不舍得拿钱买你爹的命了。」

对方的声音愈加张狂起来,狞笑着催我回应。

「不就是钱么?我还当什么事。」

「我给你两百万。」

「前提是,我爸必须安然无恙。」

「否则……我不会报警,那样太便宜你了。我会亲自把你扔进海里喂鱼。」

「你调查了那么多,应该很清楚,我只需要看一眼,就知道哪里的污染最严重。」

我强压担忧和心慌,清了清嗓子,努力拿出最大的气势来。

接下来的时间,我尽量放慢语速,拉长通话时间,询问交易地点。

我倒是很想看看,究竟是谁这么大胆又愚蠢,居然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绑架我爸。

中国政府和警方只是很忙,但不是不上班了……

他谨慎到令人无语,报了十个地点,让我各放二十万。

「听明白了吗?」

我甚至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窃喜和激动。

「太多了,记不住。」我冷冷回应。

「……废物!」他恼了,「你到底还想不想要你的爹?」

「你到底还想不想要你的钱?」我反问。

对方沉默半晌,无奈妥协,将地点改到山前村,三天之后面交。

挂断电话后,我抬眼,「能锁定他现在的位置吗?」

「大致可以,但不够精确,不建议打草惊蛇。」

面前的警察跟总部确认后,神情严肃地回复。

是的,就在我搞清这是个绑匪的恐吓电话后,我立刻按响了警报器。

我好歹也是为国家做出了特殊贡献的,再加上这双功能独特的眼,先前又在网上引起了巨大的舆论,怎么可能没人保护呢。

「那就等交接的时候吧。」

我点点头,心里担忧,不停地宽慰自己。

起码这几天,爸爸应该是安全的。

我重新躺在床上,却再也没了睡意,心中懊悔不已。

之前觉得自己身处风口浪尖上,又因为避难所的事得罪了不少人,担心将爸妈接来反而会让他们备受压力。

原以为他们待在物资充足的老家旧屋,能安稳撑到我回去。

可没想到,爸爸居然会被绑架。

这几天实在太忙,以致于我竟然没有留意到,爸已经三天没有给我发信息报平安了。

我忐忑不安地捱了三天,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约定的地点。

衣领下藏着微型通讯器,可以直接跟警察沟通现场情况。

由于我的特殊,相关部门对这件绑架案十分关注,早已派出骨干警力,在山前村布下天罗地网。

但我没有想到,来拿钱的,会是我妈。

12

我一时愣住,不知所措。

按照预案,是要将来人逮捕的。

可是现在……

「钱呢?带来了吗?」我妈冷着一张脸,仿佛不认识我一般。

她周身散发着淡淡的黄色,显然是被轻度污染了。

上衣口袋里,放着一部手机,屏幕微亮。

看来,妈妈正在被监控或者监听着,而对方似乎不知道我们之间的母女关系。

我更加紧张担忧起来,不知道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。

然而妈妈只是一个劲儿地催着要验赎金。

我迟疑着身边箱子打开,露出满当当的红票子,「我爸呢?」

「哼,死不了!」

「把钱给我,他会自己到警察局去。」

「不然,只好让他从哪儿来的,回哪儿去!」

我妈一边说着,一边走近,双手伸出就要接过我手里的箱子。

四目相对,我犹豫了一瞬,决定赌一把。

电光火石间,一副手铐从我袖中掉出,瞬间铐在了妈妈手腕上。

这可是我练了三天三夜的招式,可惜,那个混蛋没有亲自来。

被押上警车时,我看到妈妈松了一口气的样子,心安了几分。

看来,我没做错。

我再次拨通了绑匪的电话,先声夺人,斥责他不守信用。

「哼,你不也是?」

「我说过,敢报警,我就撕票!」

「幸亏老子找了个冤大头去替我拿钱,哈哈哈,那个蠢货,还真以为到手能分她五十万……」

绑匪张狂的笑声中带着些许绝望。

「既然你不肯给钱,那我只好带着你爹一起下黄泉了!」

「反正老子全家都死了,也让你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……」

他好像已经近乎疯癫了。

「你现在自首,还来得及。」我平静地说着。

而他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。

那就怪不得我了。

「开门吧。」我掩饰着内心的紧张,竖起耳朵听着对面的动静。

「什么?」他的声音变了变,随后便是一声巨响。

房门被破,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,手机好像被摔在了地上。

一时间,慌乱的挣扎辱骂声,威严的呵斥声,身体和地面的摩擦声,还有手铐碰撞的清脆声,响在一起。

还好,抓住了,还好我没猜错。

他打第一个电话的时候,警方就将他的位置范围锁定在我家之前的浅海养殖区附近。

但那里现在早就鱼死虾烂,寸草不生了。

刚才妈妈说,「从哪儿来的,回哪儿去」,我就猜到是我家之前在海边的房子。

于是警方也在那周围布置了警力。

刚才我再次跟他通话时,通过信号让警察最终锁定了目标。

「我爸呢,我爸怎么样?」

我焦灼地询问那边的警察,一颗心七上八下。

对面一阵嘈杂,过了半晌,才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。

「受害人昏迷,情况不容乐观。」

13

我是在医院门口见到爸爸的。

由于在海边执行任务,为了防止核污染,警察们都穿着防护服。

爸爸躺在担架上,单薄的身体上有着怪异的青黑色斑块,双腿还有不少发炎溃烂的伤口。

最重要的是,他浑身都散发着深橙色的光。

爸爸遭受核污染的程度,已经到了中高度,极其危险。

担架被径直推进了抢救室,而出于安全考虑,我并不被允许陪同。

我当即赶到警察局,见到了一蹶不振的绑匪和憔悴的妈妈。

那绑匪,我认识,叫汪仁义。

是我家以前的客户,是做海鲜生意的。

偶尔会到我家浅海养殖区批发,更多的时候,是爸爸开车载着我,一起去镇上给他送货。

而我妈通常负责给镇上的饭店拉货,不常在养殖区待着,所以他才不认识我妈。

这次是因为怀恨在心,才蓄意报复。

因为他的妻子受到重度核污染,在前往避难所的时候,被我拦截在外,没过多久就撒手人寰。

而他们的孩子刚满十个月,被迫断奶后抵抗力下降,不慎感冒,又赶上医院人满为患,无法就医,拖成了肺炎,就这么日咳夜咳,发烧引起脑炎,小小孩儿受不住,也夭折了。

张胜备受打击,将一切都归到我身上。

之前闲聊时爸爸曾无意中透露了老家,张胜居然真的顺藤摸瓜找到了村里,一家一户地问过去。

最终在一个深夜,把出门透气的爸爸堵在院子里,而正在地窖里的妈妈,躲过了一劫。

我是「重生者」的事,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,张胜断定我爸一定提前贮藏了不少物资,于是逼着他交出来。

卧室的床上放着一部分水和食物,爸爸只得将这些拱手相让,以为能把他打发走。

但没想到,他并不知足,还想绑架我爸跟我要钱。

为了不引人注目,他直接把我爸带上车,回到了沿海。

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,张胜断定没人再敢随意踏足海滩。

不过张胜并不知道,就在他把我爸带走后,我妈悄悄从地窖中出来,开上先前停在村外的小货车,一路尾随到了浅海。

可惜,没等她报警,就被张胜发现了。

但我妈很快意识到,张胜根本就不认识她。

14

我妈装作沿海渔民,在邻居家养殖区旁的屋舍中忙碌着。

张胜心生警惕过来探口风时,我妈一眼瞥见被捆住的我爸,当即两个大嘴巴就甩过去了。

「糟老头子,你也有今天!」

说完,我妈又兴奋地冲着张胜咧开嘴角。

「兄弟,我跟你说,这人不是玩意儿,他往我家养殖区里撒药!就为了抢生意!」

「现在世道这么乱,兄弟你是不是也跟他有仇?」

我妈摸出一把剖鱼刀,作势就要往爸爸肚子上捅,倒吓了张胜一跳,赶紧拦住。

「嘿,你拦我干什么?我杀了他再扔进海里喂鱼,谁能知道?」

张胜警惕心渐无,洋洋自得地表示这可是行走的两百万。

我妈听完却不屑一顾,表示他想的太简单了,到时候怕是一起交人,一手被铐,傻子才不报警呢。

「不过,他闺女确是个孝顺孩子,就是蠢了点儿,没准真能花钱买平安,不过,这谁敢赌呢!」

张胜一听,计上心来,威逼利诱让我妈替她去接头拿钱。

于是,我在山前村见到了我妈。

张胜戒备心重,用视频通话监视着我妈的言行。

但我还是从她无声的唇语中,读懂了「家里」二字。

没有比警察局更安全的所在了。

妈妈上了警车后,我们都松了一口气。

张胜也并没有想到, 我们能如此迅速地锁定他的位置。

所有的事情好像都很顺利, 除了爸爸……

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体内的核污染会这么严重。

「因为,你走的第二天, 你爸爸就出去了。」

「他说,要知道你不会就这么躲下去的。他知道,你都是为了国家和人民。」

「我跟你爸爸没读过多少书,但我们知道, 国家兴亡,匹夫有责。」

「我们没能力去救更多的人,但是村里的乡亲们,还是可以的。」

我强忍着泪意和心潮澎湃,听妈妈讲述着他们的事。

我以为他们会安稳低调地活着,但他们没有。

核污染蔓延过来后, 村里死伤无数, 还有人逃往内陆,原本上百口居民的村子,只剩了寥寥几十。

他们都没有提前囤积食物,村里的果蔬也都被污染, 枯萎蔫黄, 没法吃了。

爸妈得知污染范围已经得到控制,家园重建也提上日程, 于是将地窖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, 只留了一部分放在卧室床上,其他的都分给了乡亲们。

如果不是被张胜绑架, 或许爸妈也能坚持到我回来的那天。

可惜, 被张胜强带到海滩的爸爸, 并没有什么吃食。

他被张胜用渔网束缚在养殖区旁, 只能捡拾一些贝类充饥。

这样一来,被污染也是情理之中的事。

好在摄入不多,没有致命, 又及时送进了医院,被重点看护照料着,身体没有恶化。

半个月后, 爸爸醒了。

虽然身体还不灵便, 但显然大脑依然正常。

做好最坏打算的我, 已经很欣慰了。

「妮子,好……好样的。」爸爸嗓音虚弱, 眼睛定定地落在我手中的特殊贡献勋章上, 眸光发亮。

「爸,妈,你们也是。」

「你们放心,污染范围已经控制住,离开海边, 我们也能在山村重建家园,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」

我一手拉住爸爸, 一手拉住妈妈,看着他们周身的橙黄色已经逐渐变淡,我心底重新漫起无尽期望。

在幅员辽阔的神州大地上, 我们永远直面困难,生生不息。

有华夏儿女的地方,永远都有退路。

作者:莫一兮

-完-